第469章 神降冲击(一)、很多人都在头痛

这个时候要去辉光之国, 可不是件好事。知道的人说安东尼关心老师,不知内情的人,或者别有用心的, 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来呢。

阿方索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:“这件事, 最好还是经过冕下的允许才好。你再等候几天,我替你求见冕下。冕下这些日子, 确实是有些不适。”

安东尼原本担心教皇是不想见他, 但现在听说教皇确实身体不适,又有些担忧起来:“冕下的身体——不是说中的毒已经解了吗?”

阿方索因为也擅长治疗,所以也去为教皇看诊过,知道教皇不是中毒那么简单。但如果只是以药物本身来说,教皇的身体确实已经恢复了,只是脾气有些暴躁。但最近这些日子, 不知道为什么, 教皇又开始不适, 还有些发热,圣水和圣光治疗都没有什么用, 连卡蒂亚圣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
“也许是因为这次的事情, 冕下太过忧心了……”阿方索说着, 情不自禁地又揉了揉额头。

“大人,您也身体不适吗?”安东尼连忙要起身,“那我不该来打扰您的——”

他这么一说, 阿方索才突然发现,确实, 这些天他也时常头痛, 而且, 好像并不是因为被苏亚气的。

“最近——”阿方索不由得皱起眉头, 他想起来了,前天他还给神学院里一位教师治疗过,对方也说是头痛,被他用圣光刷了一次之后效果并不太好,当时他还在想如果柯恩在,或许可以讨论一下该怎么治疗……

同时头痛,这是巧合吗?

但阿方索也不敢肯定,毕竟他目前所知的,也不过就是自己、同事和教皇而已,且还不能确定,他们的不适是不是一样的。

他压下了这个念头,决定明天去各处教堂问一问,可别是什么会传人的病症。圣城从蝗灾开始已经连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,万一再有瘟疫,那可就全乱了。

安东尼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只觉得自己打扰了,便起身告辞。但他出了神学院,又不知该往哪里去。

在教区的时候,他是没一刻闲着的,有无数的事情在等着他——不亲自去做,你都不知道仅仅只是挖个旱井,就能有那么多的麻烦,甚至你得手把手去教,挖出来的旱井才不至于千奇百怪!

平民很笨,毫无见识,所以只能一辈子辛苦劳作求个温饱。因为愚笨,他们也不可能得到神之眷顾,只能靠频繁的祈祷和供奉显示虔诚,以求死后之福。

这都是教会一向宣扬的,安东尼以前也这么觉得。虽然他也是平民出身,但在那时候,他好像微妙地、下意识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了——他是被神眷顾的,所以他是特殊的。

但是在自己的教区,安东尼发现,其实他并不特殊。他会挖旱井,只是因为他曾经在长云领见过正确的旱井是什么样子,而平民挖得千奇百怪,只不过因为他们从不知道什么叫旱井。但在他解释旱井就是个存水的深坑之后,有些平民挖出来的立刻就符合了要求,甚至还有人因地制宜,考虑到了他都没考虑的问题。

而在一些他从没接触过的地方,其实他也跟平民一样的笨,一样的不知所措。

他不是特殊的,平民也不是一个愚笨的毫无希望的群体,他们只不过是没有受教育和开眼界的机会罢了。

安东尼在那个时候,一下子明白了女王在长云领开扫盲班的意义,也知道了自己从前那种隐形的,很难被发现的,掩藏在怜悯之下的高高在上,是怎样的错误。

所以他从最初的烦恼“这些人怎么这么笨”,变成了“他们只是需要多教几次”,然后,他就忙成了陀螺,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。

现在回到圣城,他忽然之间闲了下来,反而觉得空虚了。而且他在路上走着,遇到的每个神官都是那么一副悠闲的样子,简直让他想上去问一问:“你们是没事可做吗?明明有那么多的事情,为什么你们还是能这么慢悠悠的呢?”

也许他应该去城外的田地里看看?安东尼正在这么想的时候,忽然间听到了一声惊呼:“救命呀,有魔鬼!”

安东尼循声望去,前方已经轰地一下乱了起来,一些提着篮子的女人仓皇逃跑,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救命。安东尼一把拉住了一个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
女人护着篮子里的东西正想尖叫,就看见了安东尼的脸——虽然这一年他晒黑了一点,也瘦了一点,但看起来仍旧英俊,甚至还因为独当一面而多添了一些坚毅与威严,配着依旧灿烂的金发,仿佛神使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。

女人的尖叫就憋在了嗓子里,声音也低了下来:“前面,前面有魔鬼!快点跑吧!”

“什么样的魔鬼?”圣城里又出现了魔鬼?

“就,就是魔鬼啊……头上有角的,大家都看见了!”

这跟没说一样,安东尼逆着人流往前跑去,一路上拉起两个被推倒的人,终于看见了那个“魔鬼”。

那是个女人,身前守着一个装野果的篮子——早春时分,只有一些经冬又逃过鸟嘴的果子会留在灌木丛的深处,想要采到需要花很多时间和力气,还要走很远的路,大概只有实在找不到活儿的人才会踩着刚刚融化的烂泥去野外搜索。

这个女人原本应该是用头巾裹住了脑袋的,但现在头巾已经被扯开,露出的额头上并没有角,只是一双耳朵变得尖尖的,乍一看像是长出了角一样。

她脸上已经被人打青了一块,却紧紧护着自己的篮子,仿佛那个比她自己还重要。有两个男人正在对她拳打脚踢,还有人躲在稍远的地方,喊着“烧死她!”

“都住手!”安东尼眼看一路上都有因为拥挤而受伤的人,眉头不禁紧紧皱了起来。

他的神官袍起到了作用,两个男人都停了手,激动地喊道:“神官大人,您来得正好,这个魔鬼居然还跑出来卖她的魔药,快烧死她!”魔鬼必须要用火焰才能净化,但是他们家里可拿不出那么多木柴,还是要让教会来呀。

“什么魔药?”安东尼皱眉看着篮子,“这不都是野果吗?”而且还是常见的山楂和一种带斑点的果子,后者他在长云领见过,女王管它叫什么猕猴桃,是拿来做成果酱卖给海员们的,怎么可能是魔药。

“魔鬼拿出来的,肯定是魔药啊!”一个男人理直气壮地说,“她一定是把魔药变成了野果的模样。神官大人,这些日子我们街上总有人头痛,就是吃了她卖的野果——肯定是她下了诅咒!”

“我不是——”女人抱紧篮子,声嘶力竭地喊,“我不是魔鬼!这些果子都是我从野外采来的,不是魔药!我女儿,我女儿生病了,她也头痛,需要圣水!我只是想卖点钱去买圣水,我不是魔鬼!”

安东尼拦住还想打她的男人:“带我去看看你女儿。还有,这条街上有多少人头痛?你们去统计一下。”这可别是女王说过的传染病,当时她怎么讲的来着?什么样的传染病会导致头痛?该死,一时怎么也想不出来了。

有一名神官在,即使众人都想立刻把“魔鬼”送上火刑架,但也不敢违背安东尼的意思,只能看着女人爬起来,踉跄地把安东尼带去了自己家里。

她并不住在这条街上,而是在两条街外的贫民区边缘。这里住的都是圣城最底层的人,一座座矮小的屋子几乎就是几片木头拼凑起来,再抹上一层泥巴而已。还没走进去,安东尼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,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。

“很多人生病……”女人畏缩地替自己辩解着,“我真的不是魔鬼,我的耳朵一直就长这样……”所以她无论冬夏总是用头巾紧紧裹住,只是今天太着急了没有把头巾裹好,被人给蹭了下来,露出了耳朵。

安东尼这一路上也仔细观察过了,女人的耳朵虽然比正常人尖长一些,但既没有长毛也没有带鳞,还是人类的耳朵。至于有人说她长角,多半是慌乱中以讹传讹罢了。只是,一对耳朵,就能把人吓到这种程度,甚至还险些闹出踩踏事件,未免也太敏感了些吧?

“有,有魔鬼的……”女人小声地说,“今年总听说有人堕落成了魔鬼,所以大家都害怕……”她也是因为这个,才特意地藏起自己的耳朵,以前她也没有这么警觉的,毕竟在贫民区,大家都忙着考虑怎么挣饭吃,没谁会仔细打量别人。

“今年?”安东尼有些诧异,“今年圣城出了很多堕落事件?”难怪这些人反应这么大。

“是的。”女人虽然挨了打,却并没有多少怨恨,“教堂烧掉了十几个人。听说有个人堕落之后跟疯了一样乱喊乱叫,还咬了他的邻居,之后他的邻居也死了——大家都被吓坏了,现在看到长得……就怕是魔鬼。”

安东尼皱皱眉——堕落之后咬了邻居,之后邻居也死了,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魔化呢?他在长云领可是见过魔化者的,比如说海因里希,再比如说汉克,实在不行还有他自己啊,没见有谁一魔化就咬人的,真要是这样,女王还敢把海因里希留在身边?哦不,现在他们甚至已经结婚了,女王难道会选一条疯狗吗?

呃,别说,女王确实是讲过疯狗病的,该不会那个所谓的堕落者,其实是得了病吧?

安东尼一边想,一边低头弯腰地钻进了女人那低矮的屋子。这屋子其实还算不错,因为是泥砖垒的,比破木板拼起来的还是要挡风耐寒一些,就是需要小心防雨。但因为没有窗户,只在墙壁上留了几个拳头大小的洞眼,所以光线十分阴暗。

不过这对安东尼来说不算什么,他低头看向蜷在破布堆里的小女孩,第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的红色皮疹!

几个小时之后,还没来得及去统计数据的阿方索,又见到了安东尼:“贫民区有了传染病?”

“是的!”安东尼把贫民区转了个遍,“很多孩子都染上了,是猩红热!”典型的猩红色皮疹,和扁桃体充血与草莓舌,有严重的孩子已经在高烧头痛,甚至呕吐惊厥,这是全身中毒的症状!而且猩红热是传染病,通过呼吸道传染,在贫民区那种混杂的居住地流行起来简直是太简单了,而且还能再向外传播。

这种病本来就是孩子容易得,轻症还好,如果是重症——小孩子本来就是脆弱的,比成年人更加容易死亡!

“猩红热?”阿方索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,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红色皮疹,发热,头痛咽痛,不少病症都有这样的表现,教会并不把它们分得那么仔细,而是把会传染的统统称之为瘟疫,反正治疗方法都是一杯圣水。

而像安东尼这样,能够从相似的病症中准确地区分出某种病,这可不是教会的普遍做法啊。是柯恩教的,还是……

不过阿方索把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:“你能确定吗?”他一边说,一边起身往外走,“我去看看。”

“能确定。”安东尼拦了他一下,“大人,这种病会传染,重要的是先隔断传染源。可是……”

阿方索明白他的意思,隔断传染源,在光明大陆上约等于把得病的人都关在一起自生自灭,甚至家属也会一起关起来。而这里是圣城,更为重要,这些病人甚至不能被关在贫民区,而是会被扔出城外,随便找一片荒地圈起来算完。假如病症太厉害,还可能直接就被全部烧死。

安东尼特地跑来找他,是为了别让教会直接把这些病人都扔出城去自生自灭。

阿方索沉默了片刻,继续往外走:“放心,不会的。”

“那需要先把得病的人跟没得病的人分开,重症跟轻症也分开……”安东尼心里一松,连忙把从长云领学来的那些处理方法合盘托出,“这个病的轻症还好,但重症危险性很大。主要是一种链球菌的感染,在侵入血液之后,还会引起败血症,甚至有些会伤到心和肾——”

他停了下来,因为阿方索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他:“你这是——从辉光女王那里学来的吧?”什么链球菌,什么侵入血液,这和教会的治疗体系完全是两回事。

这下轮到安东尼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,他才抬起头来:“无论是谁的方法,有用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“你说得对。”阿方索笑了一下,又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,“走吧,我们去看看,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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